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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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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 章

世子一言不發,揚了一抹笑,卻連絲笑聲也沒發出來。

這笑容,正德只在世子審問嘴硬犯人時見過。

靜謐無聲間,正德背脊蔓生出層層涼意,不寒而栗,只想趕緊逃離這極低的氣壓。

世子今日休沐,去了老夫人那邊探望。

到底是有血緣親情的,老夫人聽聞表姑娘又病了,默了一陣,最後還是動了惻隱之心,讓世子回鷲梧院時,順道去皎月閣看看。

自打在淳化堂初次接觸表姑娘,世子便不喜她,起初正德還同情這倒黴表姑娘,如今他不得不配佩服世子雪亮的眼睛,一眼就瞧出了表姑娘柔柔的外表下,藏了這般深的心計。

揚州柳家真是塊汙臭不堪的泥潭!

表姑娘生在柳家,長在柳家,受的教養是柳家的,這心計定然也是受了柳家的影響。

正德覺得他家世子所認同的是對的,人性本善。

誠然,表姑娘已經被柳家人養壞了!

正德偷偷瞧了眼那神色晦暗不明的男子,世人皆知他家世子風光霽月,溫潤知禮,是一眾世家子弟中的翹楚,但卻不知世子最厭的便是至親至重之人被算計。

而世子任大理寺少卿,也恰恰與這有關。

冷風乍起,周遭的氣息又沈了些許,世子依舊不言,只是掀了掀眼皮,眉目疏冷地凝著那弱柳扶風的表姑娘。

窗柩被吹得吱吱作響,屋中搭了披風的病弱表姑娘終於讓丫鬟將面前的窗戶關上。

她轉身,瞥見側前方敞開的窗戶外站著的人後,僵在原處,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驟然煞白。

“大、大表哥。”

因生著病,那嬌軟的聲音虛弱而顫抖,帶著幾分心怯,好似朵嬌花在急風中被掠過鷹猝然的銜走

一雙看她的眼睛喜怒不明,謝行之終於發出了一點聲音,是極輕的笑。

搭了披風的女子身子跟著輕顫,纖白手指抓了抓衣角,明顯是心虛。

謝行之從屋外進來,沈穩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屋裏響起。

他越是湊近,月吟越是感覺心快從嗓子眼跳了出來,分明還是那不茍言笑的清潤面龐,也沒有沈著臉,但周遭陡然沈降的氣氛宛如座大山直直壓向她。

呼吸停滯片刻。

謝行之遠遠停了下來,腰間系的環佩也跟他人一樣,靜靜貼垂。他視線平直,看向月吟身後那扇剛關的窗戶。

“見過大表哥,大表哥安。”

月吟福身行禮,細柔的嗓音是病中的虛弱,沙沙的,適才的楞怔與心怯消失不見。

謝行之面色淡淡,視線挪向她,禮節性地讓她起身。

“表妹尚在病中,忌吹涼風。”

謝行之說著,語氣是一貫的平淡,讓人辨不出喜怒,乍一聽好似是句關切的話。

玉盞垂下眼,像是要極力掩蓋什麽一樣,急忙去將敞開的窗戶都關上。

月吟更是頭皮發麻,緊張地將披風攏緊,蹩腳地解釋道:“窗戶緊閉,屋中悶。”

他在窗外站了多久?究竟聽沒聽見?

倘若聽見了,又聽進去多少?

若是玉瓶沒去小廚房煎藥,她會及時發現窗外站的人。

“是嗎?”

謝行之淡然一笑,幽幽看向她。

弱柳扶風,好似一吹就倒。病態之下,勻稱小巧的臉更加白皙,倒是更顯唇上的一抹血,雪藏紅蕊,分外妖嬈。

須臾後,他薄唇輕啟,“表妹風寒反反覆覆,身子弱還是好生將養著,莫要受風。不是替病嗎?表妹再病倒,祖母豈不是也有恙。”

正德低垂著頭,縮在袖子裏的左手掐著右手,咬緊牙關,硬生生笑憋了回去。

他跟在世子身邊見多了案子,見的世面也廣,什麽替病不替病的,這玄乎的話一聽便是別有用心。

世子心裏自是門清,大抵是窺得表姑娘迫切地想留下,念著血緣親情,這才沒在老夫人面前點破。

月吟面色發窘,耳根子漸漸泛紅,心道他定是聽見了。

幹腫的嗓子突然癢起來,月吟半側著身,掩唇咳嗽。

她微微彎著腰,一縷青絲垂落在她彎起的手臂上,纖薄的背小幅度顫著,像極了雨打芭蕉下搖搖欲.墜的嬌花。

玉盞倒了杯溫水遞過去。

飲下溫水,月吟方覺幹腫的嗓子舒坦了,便又要了一杯水。

唇瓣濕濡,唇珠漣漣,唇上的一絲紅越發艷麗。

謝行之煩躁地斂眉,視線平直地越過她。

玉盞遞來錦帕,月吟接過擦拭唇上水漬,捏著錦帕欠身道:“嗓子不舒服,失態了,讓大表哥見笑了。”

謝行之眉目疏冷,道:“近段時間表妹吃了好幾副藥,卻仍不見好轉,看來是大夫醫術不精,該換大夫了。”

“謝大表哥關心。”

月吟強撐著笑,將垂下的發捋直耳後,解釋道:“大表哥有所不知,我幼時生過一場大病,病後身子較常人弱了些,是以生病好得慢。”

謝行之眼簾微掀,掃了眼她蒼白虛弱的唇,靜默一陣後才道:“那我便不打擾表妹養病了。”

月吟沒想到謝行之這麽快就離開了,他沒揭穿她心思,那大概這事就算翻篇了吧。

月吟心裏一絲小竊喜,攏了攏披風,欠身相送,“大表哥慢走。”

閣樓門開了又關,將冷寒的風雨隔在外面。

謝行之前腳剛離開,玉瓶端熬好的藥來。

濃郁的藥味頓時彌漫屋子。

月吟還沒喝,光聞到藥味便苦得直皺眉,她病怏怏坐下,把藥碗推遠了,“我不喝,這藥太苦了。”

她最厭喝藥,剛染風寒渾渾噩噩的那幾日,玉瓶玉盞沒少給她灌藥,如今她一聞到藥味便不舒服。

玉盞苦口婆心勸道:“姑娘,不喝病怎麽好?您昨日燒剛退,適才又吹涼好陣涼風。”

月吟掃一眼碗裏棕得發黑的藥,心中抗拒,攢眉苦臉任性說道:“不喝不喝。”

生病後不爽利,她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話音剛落便起身,回到床邊準備休息。

與此同時,謝行之薄唇緊抿,面上還保持著在屋外聽到那話的冷意,慢慢走下皎月閣的樓梯。

正德跟在後面下意識擦了擦冷汗,從他來皎月閣開始,便緊著一顆心,大氣也不敢出,如今離皎月閣漸遠,世子面色非但沒好轉,身上的氣息更沈了。

世子話都說到那份上了,表姑娘還拿身體作局,這哪是身子弱,久病不好,分明是故意不讓病好。

正德搖搖頭,暗嘆一聲。

造孽呀。

===

月吟以為謝行之只是嚇唬嚇唬她而已,哪知下午真的換了位新大夫來給她號脈,開藥。

新藥方的藥比原來的藥苦,月吟被大夫守著,喝完那一碗藥,只覺五臟六腑都是苦的,就連吃的糖也帶著苦味。

晚上,月吟身子t乏,早早就洗漱回床上歇息了。

不知是不是今日在窗邊吹了涼風,又被那一碗極苦的藥給苦到了,月吟夢到她發燒躺在床上,床頭櫃上放著碗藥。

這藥味絲毫不比下午那碗淡,熏得月吟鼻子捏著也能聞到濃濃的藥味。

“怎麽又使性子不喝藥?真不讓人省心。”

一聲熟悉的聲音傳入她耳中,月吟眼睛一亮,雀躍歡呼地差點從床上站了起來。

是姐姐!

疼她的姐姐,柳婉星。

柳婉星人如其名,溫婉嫻靜,單站在那裏,便吸引了月吟所有目光。

月吟額頭燙,身上不僅燙,還酸痛,她抓住柳婉星的手,太久沒見思念的人,她鼻子酸酸的,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,委屈道:“姐姐,我好疼,要抱抱。”

柳婉星抱了抱她,手輕輕拍撫她後背,溫柔說道:“好好養病,別拿再身體開玩笑。”

月吟頭枕在姐姐肩上,“可是不這樣,我會被趕回揚州。”

姐姐揉揉她頭,“聽話,先把藥喝了。”

一聽要喝藥,月吟雙手捂住嘴巴,連連搖頭,可憐巴巴看向姐姐。

姐姐果然沒讓她喝藥,最後帶她去了藥池。

月吟脫完衣裳,浸在藥池裏,只露出黑乎乎的小腦袋來,沒多久就泡出汗了。

藥池沒有邊,上高下低像個岸灘,她半個身子露出藥池,趴著上高下低的藥池灘,下頜枕著纖白玉臂,水珠順著光潔的背緩緩滑下。

藥池氤氳的熱氣將臉熏得宛如蜜桃般粉。

她閉著眼睛,趴枕手臂跟身旁的姐姐說話。

起初,姐姐還在回應她,當她話越說越密時,姐姐卻沒再說話。

月吟睜開眼睛,發現姐姐背對著她,準備偷偷離開藥池。

月吟慌了,從後面抱住姐姐,手臂緊緊圈住她腰,沾了藥水的胸脯貼著姐姐的背。

藥水將她薄衫背後浸濕。

“不要走,別又丟下我,好不好?”

月吟害怕姐姐這一走,她就再也看不到了。

她低低啜泣。

身前人披著發,沒有反應,但身子明顯僵了。

月吟發覺姐姐高了些,腰也粗了一點,身上也沒那麽軟了。

想起從前,她只要裝裝病,姐姐就會留下來陪她。月吟故意軟著嗓音,可憐道:“我生病疼,難受,你就陪陪我嘛,別走。”

她手臂抱得更緊,臉頰輕輕蹭著背,然而面前的人身子更僵了。

硬邦邦的,比石頭還硬。

月吟蹙眉,喃喃道:“怎這麽硬。”

倏地,前面的人轉身。

月吟愕然,腦中閃過一陣轟鳴,耳畔跟著嗡嗡作響。

是……是謝行之。

怎是他?

姐姐呢?

他晦暗不明的視線,一寸一寸往下。

“砰——”

月吟臉龐由粉轉白,又赤紅一片,驚地跌坐在要藥池中,濺起水花一片。

手指惶遽間不慎擦過他跨鼓之處。

*

月華如練,鷲梧院夜色闃靜。

“正德!備水。”

正德手抄在袖子裏,坐在屋外臺階下正打盹,被這一聲驚醒。

世子喊得急,聲音喑啞,好似在壓抑什麽。

“誒,就來。”

正德晃晃頭,晃走睡意,他不禁疑惑,世子歇息前不是剛沐浴了嗎?夜裏怎…又吩咐備水?

這月第三次了。

他看眼身上略厚的衣裳,天氣沒熱起來,夜裏還涼颼颼的,這也能出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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